【编者按】令四川德阳市街道防震减灾助理员杨婕感到悲哀的是，在伤亡惨烈的“5.12”汶川强震之后，很多人面对灾难时依然束手无策

　　【财新网】（记者 崔筝）今年3月11日，杨婕正在日本东京的一家美发店烫头发，这时，脚下的地面剧烈地抖动起来。

　　杨婕来自四川省德阳市旌阳区城南街道，是一名社区防震减灾助理员。3月6日，她休假到日本，开始为期两周的探亲之旅。此前，她特意在行程上安排了一天，准备到位于大阪的阿倍野防灾中心感受一下著名的“模拟地震”。

　　但真实的9级大地震体验提前到来了，她站起来要离开，发现店员和其他人并没有一丝慌乱的神情。这时，店里所有的安全门都打开了。杨婕跑出店外，看到路边餐馆里吃面和喝咖啡的人从容地把钱付了，也跑到路的两边。

　　“没有一个人站在安全通道上。”杨婕说。今年5月10日，北京国际会议中心，她以“亲历7、8、9级特大地震的思考——中国人如何面对灾难”为题，在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主办的第二届综合防灾减灾与可持续发展论坛上讲起了这三年来的经历和感受。

　　三年前的5月13日，德阳市绵竹市武都中心小学，当时看到的惨状让杨婕一生都无法忘记。学校五层的教学楼塌陷，只剩下两层，在几个教室出口处，遇难学生的遗体挤成堆，但孩子们就是挤不出门。

　　“能够看出，当时老师们也在努力保护孩子，遇难时还将孩子护在身体之下，但惊慌之下，大家涌在门口，谁都没能出去。”杨婕说。

　　从2003年起，杨婕成为城南街道社区的科协秘书长，同时担任防震减灾助理员。从未经历过地震、也未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她，曾经将央视播出的一集新闻片看了几十遍。

　　新闻片中，日本东山小学的孩子们正在专心上课，突然地震警报响起。老师发出口令，孩子们迅速钻到桌子下面。接着火灾警报响起，小学生们从椅背中抽出一个类似书包的包裹，拉开两边的缝合处，戴上厚厚的罩帽，嘴上捂着湿毛巾，迅速鱼贯而出。

　　这次在日本，她看到了上面一幕在现实生活中的重演，有序撤离的小学生们，头上就带着那样的罩帽。罩帽多由学生家长亲手制作，是日本小学生的标准装备。

　　“有人说日本人做事一根筋，这些做法，有人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但有的人却可以在关键时刻排上用场，甚至救命。”杨婕明白，这些看似简单、不必要的措施，发挥的效用会有多大。

　　2008年“5.12”汶川8级地震的当天晚上，杨婕见到毫发无伤的女儿时，忍不住放声大哭。上幼儿园的女儿告诉她，和平时训练一样，“老师以前都教过，我和小朋友们是顶着枕头跑出来的”。

　　但女儿的话让她心里后怕，如果没有防灾训练，后果会怎样呢？

　　城南街道地处德阳中心城区。让杨婕感到骄傲的是，在她工作的城南街道，“5.12”地震中没有一个人跳楼逃生，也没有发生踩踏事故。而在附近的街道，建筑虽然没倒塌，但慌乱中的拥挤踩踏和情急跳楼却导致了不必要的伤亡。

　　从日本回来后不久，3月24日，杨婕赴云南景洪参加一个工作会议。21点55分，缅甸发生7.2级地震，云南西双版纳地区震感强烈。短短三年内，这是她第三次直面强烈地震。

　　当宾馆房间吱吱作响时，杨婕带着已经慌作一团的同事打开房间门，以防止在地震中变形卡死，然后二人躲进了卫生间。

　　摇晃持续一分钟后，地震波过去，她们准备撤到楼下。但这时，狭窄的楼梯挤满惊慌的人群，逃生通道被堵住了。

　　最后，她们撤到空旷的地带，环顾四周，杨婕发现很多旅客都没穿鞋，一些人由于过度紧张，手里还机械地死死捏着震前正在玩的扑克牌。

　　“我感到深深的悲哀”，杨婕说，在伤亡如此惨烈的“5.12”强震之后，“当再次面对灾难时，人们依然束手无策。”

　　2004年开始做“防灾减灾进社区”活动时，杨婕从未想过自己所做事情派上用场的几率会有多大。在经历了7、8、9级三次大地震后，她才深刻体会到“寻找最近的坚固结构躲避、头顶枕头有序撤离”等简单口诀有多么重要。

　　杨婕认为，地震、火灾逃生等防灾知识普及的关键，是城市基层组织，街道、社区在应对意外事件中有举足轻重且无可替代的作用。

　　今年5月初，为了迎接“5.12”地震三周年和防灾减灾日，杨婕所在的社区准备联合消防队、急救中心等举办一场防灾演练。像往常一样，她再一次夹在几个部门之间，被相互推诿。虽然社区防灾减灾工作人员是整个系统中的重要组成，但基层工作人员在防灾系统中并没有任何编制。

　　“首先是资金问题，”杨婕称，做事情非常艰难，“其次是协调工作。地震部门说让我找政府，由政府主导，他们只负责支持。而找到了政府，他们又推回给地震部门。”

　　目前的情况下，杨婕觉得，从事基层工作的人可以起到决定性作用，做事情必须有足够的责任心和耐力，一点一点来。“要不断向领导争取……哪怕就是搞形式，也会让群众多知道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