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独立制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首先要拥有100%自主研制的卓越机芯。
这一次乘机抵达拉绍德封，俯瞰这座汝拉山谷底的静谧小城、环球钟表业朝圣地，感觉与往不同，别具意义。
2011巴塞尔钟表展正在不远处的巴塞尔城轰轰烈烈上演，而抛开这种业界狂欢的沸腾表象，本年度真正深刻影响到业内的大事却是斯沃琪进一步收紧ETA工厂的统芯供货、LVMH收购宝格丽这几桩事件。每一桩都直指业界核心：机芯的生产、独立家族品牌的生存路径抉择……
拉绍德封如此之小。飞机濒临降落，眼前依序闪过百达翡丽、劳力士的箱型整齐厂房，然后你所知道的大多数瑞士大牌的LOGO会列队晃过，比较醒目的有LVMH集团的几个兄弟品牌豪雅、LV、DIOR的厂房，是抱团儿簇拥在一起的姿势。这个姿势，与我们稍后看到的百年灵独立固守的姿势，形成颇富意味的比照。
蓝血与统芯
坐落于纳沙泰尔州的拉绍德封是一座典型的钟表业城市，重建于18世纪一场火灾之后。这座城市在2009年入选世界遗产，只因它的建筑群记录了人类钟表业发展的历史。自从十八九世纪一批法国贵族为逃避宗教迫害，迁来此地深谷，潜心镂刻表盘指针，整座城市即与钟表结下不解之缘。如今漫步拉绍德封街头，你会发现，这座城市的布局像棋盘一样，整齐有序。当地因不适农牧，所发展出的单一制表工业见证了整个工业时代，它的街道、建筑和工厂均为钟表行业而建造，生产地紧邻住房，旨在提高经济能力和员工的生活质量，单一制造业城镇独有的高效样貌保存至今。
现在，人们一致认为拉绍德封这种城市规划适应了从家庭手工作业到19世纪末、20世纪集中化工厂生产的转变。家族制表曾是此地品牌的代表企业形态，但如今，整个瑞士家族品牌中只有寥寥少数依然还能保持独立姿态，最著名的如百达翡丽、爱彼……植根拉绍德封的百年灵也是其中之一，上述诸家至今都已是集中化工厂生产，但依然保持家族企业独立姿态，被称为业内“蓝血”品牌。当然，也有顶尖蓝血品牌而其后被业界大鳄斯沃琪并于麾下的宝玑等。
斯沃琪不仅收购了诸如宝玑、宝珀等优秀品牌，更持有瑞士制表业最核心的ETA机芯厂，即便自主生产能力强大如雅典表、劳力士、IWC，也不会100％自造机芯，而会在某些产品上选用某些优质ETA机芯，如ETA2892A2等；至于Oris、豪雅及帝舵等各品牌，也会以不同型号的ETA机芯（业内称为统芯）为基础，改良之后使用。
而在2011年春天，所有的品牌，包括“蓝血”品牌，都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愈见尖锐的难题：斯沃琪对ETA机芯厂机芯供货的收紧。
“现在风声越来越紧了，我们得夜以继日地提高自己的生产能力。”为了迎接中国媒体的到来，百年灵精密时计中心门前的旗杆上很正式地升起了五星红旗，老制表师Claude-André Gygax站在旗杆下谈话，很快接触正题，“垄断性带来的压力越来越明显。我们是现在少数几个家族企业，希望保持住自己的独立性……独立制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首先要拥有100%自主研制的卓越机芯。”
第二波洗牌：
机芯之战，寻找圣斗士
这很可能会是瑞士手表业所面临的第二波洗牌。第一波是上世纪70年代，日本开发出无需上发条的便宜电子石英表，产量很快跃居世界首位，把整个瑞士制表业推入低谷，各大品牌死伤惨重。当时，还是斯沃琪的老海耶克力挽狂澜，以一批一体式表壳、只用51个零件的Swatch腕表稳定了局面。
如今，也正是老海耶克，带来了第二波的机芯战争。缘于早前的种种原因，包括欧米茄和劳力士的近身肉搏，老海耶克做出了停止向其它厂商供应机芯这一决定。没想到老海耶克那么快撒手人寰，他留下的这个决定却开始越来越严苛地考验着诸多腕表品牌。自产机芯，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容易事儿——活着，还是死去，这很快就会是个问题。
而眼下，谁会成为机芯之战中的圣斗士？
百年灵是迅速起身迎战的品牌。这是一个以航空计时器起家、惟一一个全系产品机芯通过瑞士官方天文台认证（COSC）的一线表商。这个1884年成立于汝拉山谷的品牌，在自己的基因里，很鲜明地保有着追寻自由、推崇冒险、以挑战极限为悦的成分，而正如国内著名钟表论坛网站“爱表族”版主刘康所说：“它在生产和营销领域一直以来的表现也是有实力、不服输”。
“恩斯特先生一向无视禁令，”老制表师Claude-André Gygax这样回忆百年灵家族继承人、现任总裁Théodore Schneider的父亲Ernest Schneider，“在他活着的年代，赶上贸易禁令。你知道他会怎样吗？他除了是个微电子专家，同时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在当时，没有品牌掌门人能做到这一点——他经常驾着自己的小型私人飞机，在黄昏时分从汝拉谷过境飞往法国，在第戎的小村庄里点起灯光做暗号，法国的商人便悄悄地聚集而来了……他这样卖出了很多块百年灵！”
至于Théodore Schneider,他对品牌的重要贡献是,他率先把所有产品机芯交予瑞士官方天文台认证。此前，瑞士每年生产的腕表获此认证者仅达3%。“我们100%通过认证，包括石英机芯。我马上要退休了，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劳力士的有99%通过这个认证，欧米茄的有93%。”据悉，Claude-André Gygax浸淫瑞士钟表业近40年，前13年在欧米茄，已有多项发明专利；后20年在劳力士担任要职；最后5年，他来到了百年灵，一直工作在Théodore Schneider身边。
拉绍德封蓝血独立启示录
我们眼前偌大的百年灵精密时计中心大楼，也是在Théodore Schneider的决定下，于2002年落成。在这里，百年灵打造出了首款100%自主研制的自动上弦计时机芯——主力款B01机芯；更在2011年重磅推出了第二款100%自主研制的机芯B04。
参观B01机芯的全线生产过程，让人真切感觉到独立制表之荣耀与艰辛。
整个Breitling Chronométrie大楼纤尘不染。据说Théodore Schneider非常注重细节完美，制表最怕灰尘，所以他要求清洁工每天必须认真清洁每个角落，以去除可能增加麻烦的尘埃。“总裁容不得一点杂乱，每个人的桌面上必须井井有条。杂乱的桌面可能暗示着一个杂乱的逻辑、杂乱的日程……简言之，一个杂乱的人。”百年灵环球销售总监Marianne Henriot在聊天中，这样解释总裁的洁癖。
百年灵01机芯总是从日内瓦的机芯设计部开始。经过技术部专家讨论修改，敲定方案，画出超过2,000张精密复杂的图纸文件。这2,000张图纸将在拉绍德封精密机械车间变成第一枚真正的机芯。我们看到这里仿佛一个微型制表工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首批大约100枚打样机芯从这里诞生，然后将被送往实验室，过关后才可投入大批量产。
当你走入实验室，可以感觉到，这是表厂的核心部门。这里负责将所有可能发生的问题在投入批量生产前发现并解决。各路高手汇聚于此：钟表匠、数学家、物理学家，甚至还有三分之一的化学家——他们负责一些新材料的研发，比如为百年灵研发最佳润滑油。对于机芯这种精密仪器而言，润滑油的作用尤为重要。正如制表泰斗亚伯拉罕·路易士·宝玑所说，“给我完美的润滑油，我就能给你最好的机芯。”
“润滑油的粘性很重要，这个可以从弧度上看出来。从ETA拿机芯的品牌是不可能把润滑油这些细节都做到完美的。最早时候，表匠们用动物油来润滑；后来，市场上有了润滑油，最好的一家却也被斯沃琪收购垄断了。现在，这个油的价格在1000至2万法郎每立升，但是现在我们自主研发了。因为随着瑞士最好的润滑油制造商被收购，自主研发高性能润滑油变成了坚持独立制表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必须独立制表，到每一滴油！你知道, 虽然研发的成本很贵，但是，现在的投资就是将来的保险。”Claude-André Gygax的接班人、即将上任的主制表师Claude Brunner在这点上，与他的前任保持高度意见一致。
接下来是主板车间。机芯基础板也就是主板是整个生产制作的核心，百年灵在这个环节上不吝巨资，自主研制了一套全自动机器生产线。可以看到黄灿灿的铜片从生产线的一端进去，自动压制成了雕钻好孔的主板，整个过程精准、高效。“目前，这里拥有31台机器，每台造价约25万瑞士法郎，这花了百年灵不少钱。同时，超声波清洗房、进行金属颗粒回收和处理的吸尘管道等设施都让百年灵花了不少钱。好在，我们无论在美国还是日本，都有强悍的销售，以保证这些成本。”Marianne Henriot表示。
包括主板在内、检验合格的部件开始步入机芯预装车间。这个流程中，如何完美结合游丝和摆轮，一直是钟表界的难题。为了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制表，百年灵决定攻克这个难题。最后，他们以温度高达1400℃的激光，在千分之一秒内将游丝与摆轮完美焊接，“我们是目前掌握这一尖端科技的三大瑞士手表品牌之一。其他两家为劳力士和斯沃琪集团。除此之外，再无他人。”Claude-André Gygax很肯定地说。
我们在工厂所见最后一件利器，是百年灵自主研发的半自动机芯装配生产线。它犹如一条智能信息高速公路，运输着机芯及其数据，实现了人机的良好结合。“目前，百年灵拥有两条这样的生产线，可年产5万枚机芯。高效的批量化生产，使越来越多的腕表搭载自产机芯成为可能。”Claude Brunner说。
“2009年和2010年这两年，我们生产了5万枚B01，现在，每年可生产5万枚了。而B04是每年1万枚。我想，我们正前进在正确的轨道上，可以有效避免别人来吞并我们。”Claude-André Gygax这样总结道。
Schneider风格遭遇市场为王
经过表厂长长的走廊时，个性的艺术品装饰和品牌特有的飞行元素随处可见。其中，有一尊上海当代艺术家张建民的人像雕塑，流露出明显的“向东去”的意味。老制表师Claude-André Gygax指着旁边一块窗外空地说：“如果百年灵发展得好，尤其是在中国卖得好，这块停车场很快就要建第三个厂房了。”
百年灵一向以来在美国和日本有良好的销售，而在中国市场，尤其是内地市场上，它还有很大的潜力空间。
“我们还不太了解中国的消费者。他们会喜欢大块头、分量重的腕表吗？实际上，百年灵虽然表盘大，但是它能很奇妙地般配哪怕是不那么粗壮的男人手腕。”参观完毕， Claude-André Gygax在表厂附近的Farm House陪我们吃饭，在喝着略带混浊的农场特酿白葡萄酒时，很认真地推敲起中国消费者的消费取向。
实际上，以百年灵CEO、家族掌舵者Théodore Schneider的个性，他应该不太会去过于迁就某个市场的特性。Théodore Schneider就是Théodore Schneider，他是钟表业内神秘的低调富豪之一，“他勇于接受挑战、注重细节、不喜欢表达可是内心狂野，支持一切激情极限运动。这些年，他总是去亲自策划那个巴塞尔表展期间最盛大的派对，但是不会流露一点百年灵痕迹，狂欢只为狂欢。”同Farm House的人聊天，他们如此评价Théodore Schneider。
在今年的巴塞尔派对上，这位先生确实是默不做声地陪在媒体席间，却不交换一张名片，据说，他也“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访问”。在欧洲，很多蓝血品牌的持有者都习惯保持这种家族相传的风格：低调务实、坚持本我、不喜炒作。Théodore Schneider无疑也让他的品牌沾染了一些这种风格。而这，在市场为王的今天，在尚嫌浮夸的中国市场上又会胜算几何？Théodore Schneider会为中国做出改变吗？
“百年灵不需要改变。它完全不需要为中国生产小表盘的腕表。就像哈雷摩托，它很大，相比白种人，中国富豪身材都不够高，可是，他们一样喜欢大摩托。此外，他们还一律喜欢大游艇”，这是《中华宝艇》主编陈誉瑾的意见。Claude-André Gygax听到这个，眯起眼睛笑了，也许，他同时也为自己的老板松了口气：如此推算，Théodore Schneider乃至百年灵，也依然可以保有自己的酷帅性格吧。否则，在拉绍德封的蓝血精神里，又怎可容忍为了迎合而做改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