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十年前发生的9•11事件至今影响深远，它不仅改变个体命运，也改变美国和世界。
十年前发生的911恐怖袭击事件影响深远，它不仅改变了很多人的个体命运，也改变了美国和世界的走向。
911之前，美国把战略重点放在东亚，但此后迅速将其转移到中东和南亚。
911之后，美国在全世界把“反恐”作为头号议题，发动了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这两场战争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负担。而在美国陷入两场战争的时候，新兴市场国家迅速发展，导致了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化。
911事件也改变了美国人的心态。“经过911事件，很多美国人在心里相信文明的冲突，认为文明的冲突的确存在。”在接受本报专访时，上海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主任吴心伯表示。
十年之后，911事件对世界的影响正在逐渐淡化，反恐议题不再像当年那般突出，而经济成为主导议题。尽管如此，911依然是历史长河中注定要被铭记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改变美国超过改变世界
《21世纪》：十年来，人们总认为911事件是划时代的，你觉得它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美国和世界？
吴心伯：我觉得它改变美国的程度要超过它改变世界的程度。改变美国包括两方面，一是直接影响了美国的安全观和安全战略，因为911前美国主要考虑的还是新兴大国的崛起可能挑战美国的霸主地位。911之后，美国把恐怖组织视为对美国国家安全最直接的威胁，把反恐列为安全战略的第一位，这是直接的影响。二是间接的影响，反恐本身包括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场战争，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经济负担，这和当前美国经济出现的困难是有关系的，因为这两场战争花掉了几万亿美元。
《21世纪》：除了对美国安全和经济的影响，外交方面呢？
吴心伯：911后，美国有一段时间在外交上把反恐作为头号议题，只要支持美国反恐，不管是什么国家，美国都把它视为同盟。比如，此前美国对巴基斯坦是比较疏远的，但911之后为了打击恐怖组织，美国马上跟巴基斯坦拉近关系，提供援助。
911前，美国是要把战略重点放在东亚，对付中国，把中国视为挑战美国霸权地位最主要的目标。但911后，美国不再把中国看作一个主要的对手，这给中国一个战略机遇期，中美关系也得到改善。
《21世纪》：对911事件，一种流行观点认为这是文明的冲突。当年提出“文明冲突”理论的亨廷顿在911事件后也说本·拉登制造恐怖袭击是想让美国和西方陷入与伊斯兰世界的文明冲突。你觉得在这个程度上本·拉登的目的达到了吗？
吴心伯：我认为本·拉登倒不是要让美国陷入文明的冲突，因为在他看来，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文明已经在向伊斯兰文明发起挑战。本·拉登来自沙特阿拉伯，美国在第一次海湾战争后就驻军沙特，本·拉登感到这是对伊斯兰文明的一个挑战。所以，911事件并非是本·拉登要把美国引向同伊斯兰世界的对抗，而是他认为美国已经在向伊斯兰世界发起挑战，他要发起回击。
《21世纪》：这种回击加深了美国和伊斯兰世界的冲突？
吴心伯：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实际上加剧了伊斯兰世界的一种情绪，他们认为美国发动这些战争实际上就是针对伊斯兰世界的。从美国来讲，经过911事件后，很多美国人在心里是相信文明的冲突的，他们认为文明的冲突的确存在。
《21世纪》：2004年，布什政府出台大中东计划，试图在中东推广民主自由，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美国遭受更多的恐怖袭击。七年后，中东发生革命，你怎么看美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吴心伯：今年中东北非的动荡更多是由自身的矛盾引起的。当然在矛盾发展过程中，外部力量比如美国可能对这些矛盾施加了一定影响，让局势倒向一定的方向。但我觉得关键还在于内部矛盾的积累。
《21世纪》：那么“阿拉伯之春”对美国和穆斯林世界的关系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吴心伯：很难讲，要看这些国家以后政局的走向。如果它建立比较成熟的现代民主制度，那很可能跟美国的关系会走向缓和；如果还是比较传统的阿拉伯社会，可能它的宗教情绪、民族情绪是较为激烈的。比如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如果它今后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发挥更大影响，那埃及跟美国的关系会越来越紧张。
战争并非不可避免
《21世纪》：911后，很多国家表现出和美国团结的决心，但十年之后，外界普遍认为这种凝聚力已被削弱了，你赞同吗？
吴心伯：在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时，它就已经结束了911之后西方对美国广泛的同情和支持。当时西方国家包括美国的主要盟友法国、德国是坚决反对伊拉克战争的，英国虽然政府支持，但民众是非常反对的。后来，随着美国在伊拉克陷入僵局，尤其是其在海外的虐囚行为被披露，西方对美国的同情和支持越来越低了。
《21世纪》：你反复提到两场战争，在911之后，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吗？还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吴心伯：肯定不是不可避免的。伊拉克战争是因为小布什政府讲萨达姆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至于阿富汗战争，当时主要是想通过打击塔利班来打击基地组织。要打击基地组织不一定要通过发动针对一个国家的战争来实现，可以通过制裁、特种作战等各种方式实现。我觉得，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国觉得自己遭受了攻击，想通过战争来显示美国力量的优势。
《21世纪》：这两场战争对世界格局有什么影响？
吴心伯：第一，美国的战略重点原本是要放到东亚，后来转到了中东和南亚。第二，它实际上导致了西方世界的分裂，因为伊拉克战争后，法国、德国都发出了反对的声音，西方很多民众也非常反对小布什政府的政策。美国在世界上的声望和地位，或者说软实力，在不断下降。
而当美国陷入两场战争的时候，新兴市场国家包括中国、印度经济迅速发展，导致了世界经济格局的变化。另外，美国在两场战争的重压下，经济实力削弱，这也是世界格局的一个变化。
《21世纪》：反恐战争打了十年，美国是否变得更加安全？
吴心伯：两场战争并没有实质性改善美国面对的恐怖主义威胁。虽然到目前为止，美国能够有效阻止恐怖组织对美国本土发动大规模袭击。但因为美国的利益是遍及全世界的，它在世界各地的目标都可能会成为恐怖袭击的对象。
《21世纪》：有这么一种说法，虽然美国本土可能更安全了，但它在南亚的战略态势恶化了，巴基斯坦是否成为一个新的隐患？
吴心伯：应该是这样，处理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问题是美国下一个十年反恐的主要挑战。奥巴马上台后搞了一个阿富巴战略，就是要把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绑在一起，因为他觉得要解决阿富汗问题必须要把巴基斯坦因素考虑进来。
经济走向主导下一个十年
《21世纪》：有美国学者认为911事件是美国衰落的标志，这是不是美国衰落的一个分水岭？
吴心伯：现在回头来看，可以讲911事件是一个引子，它导致的一系列发展可能加快了美国衰落的步伐，但并不是911事件本身带来了美国的衰落。因为如果911后美国不发动两场大规模战争，它的经济形势不会像现在这么严峻。它走向衰落更多是由于经济的原因，两场战争只不过是加剧了它的困难。所以，如果今后要从历史角度谈论美国衰落，911肯定是一个重要事件，但不一定就是起点。
《21世纪》：那起点是什么？
吴心伯：没有一个戏剧性的事件，它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如果要有一个事件的话，我想它不是911，而应该是915，即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倒闭，它对美国衰落的象征意义大于911，因为美国衰落首先是经济力量的衰落。
《21世纪》：下一个十年，除了反恐战场发生转移，美国政策预计还会有哪些调整？
吴心伯：奥巴马上台后已在淡化反恐议题，更多把反恐看作是美国要面临的一个长期安全挑战。随着美国在打击恐怖组织方面取得进展，这个议题的突出程度会下降。在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美国将更多的关注经济发展、经济振兴和海外经济机会的争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