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被人为改变的江湖关系、尚未完善的流域治水决策机制，正在弱化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防汛抗旱能力。
核心提示：被人为改变的江湖关系、尚未完善的流域治水决策机制，正在弱化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防汛抗旱能力。
接下来旱情还将持续，但马上又要到了一年一度的汛期了。被人为改变的江湖关系、尚未完善的流域治水决策机制，正在弱化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防汛抗旱能力
5月25日，阴凉的云层毫无留恋南散而去，刚“润湿了一下嘴唇”的洪湖，又开始接受太阳的新一轮炙烤。
此时，这个湖北省内最大的湖泊已干涸见底，最深之处不过30厘米。今年1月至5月20日，洪湖累计降雨量仅为144.2毫米，为有记录以来最少的年份。这片面积53万亩的湖泊正在逐渐消失。
小罗正在将碎鱼块倒入水桶，这些旱死的成鱼，将成为他转移到“精养池塘”的海子（即河蟹）的饲料。
“我还算比较幸运的了，如今洪湖中饲养的蟹苗被旱死了1500吨，不少渔家血本无归。”小罗告诉记者。
小罗是典型的湖上人家：一家人日夜在船上吃住生活，但现在他们的家园却搁浅在湖中无鱼可打。记者从洪湖市防汛抗旱指挥部获知，目前湖区共有1.6万人被困在干涸的大湖中，目前仅靠小木船通过1米宽的小水沟运送水及其它物资维持生活。
尽管5月初以来，三峡水库已向下游累计补水27.64亿立方米，使长江中下游干流河道水位最大回升1.39米到2.72米，但长江中下游旱情依旧严峻。而最新的天气预报显示，未来数日都将无雨。
不过，在东亚大陆季风的锋面线上生活了几千年的人们，并没有忽视随时可能到来的另一场灾害——从5月1日到10月1日，应该是一年一度的防汛期了。
1.大旱之后有汛灾？
尚没有人能对一个月后的气象环境做出准确预测，但总有一些既定的规律存在。比如，洪湖地区年平均降水量在1071毫米到2005毫米之间，春夏降水量占全年的72%左右。
但今年1月至5月20日，洪湖地区累计降雨量仅为144.2毫米，为有记录以来最少的年份，不足正常年景的三成，比同为大旱之年的2000年同期还少降了445.6毫米雨水。
尽管经历了8次人工降雨和5月21日的一场暴雨，截至今年5月26日，该地区降水量还是不足200毫米。
“这至少还有800毫米的雨量，总要在下两三个月降下来吧？”洪湖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主任廖作金说。
现在长江沿岸地区防汛部门最大的担心，就是今年夏天会像去年那样，下成“坨子雨”。这种降雨在时间和地域上非常集中，一夜之间就会造成严重内涝，损失极大。
“去年就是这样的情况。”洪湖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总工程师魏昌华告诉记者，去年夏季是有记录以来最大的一次降雨，降雨来势猛，雨量大，全市平均降雨达到了580毫米，局部地区降雨达到788毫米。湖水满溢、农田被淹，大量农户、渔民当年均是绝收。
因此去年汛期，与其说是“防汛”，不如说是“抗涝”。
“洪湖的历史就是与水患斗争的历史。”魏昌华说，由于地势相对较低，这里历来是个“水窝子”，雨季时节，“四湖”地区的水都大量往洪湖里泄，结果造成洪湖严重内涝，而长江水位受上游江段和洞庭湖两股来水影响，江面雍高，使得内涝无法排出。
“在三峡工程修建后，长江中游段的防洪压力已大大减轻，但孰料这几年又增添了内涝之患。”一位长水委的专家表示。
事实上，长江沿岸地区“先旱后涝”历史上已屡见不鲜，而长水委的专家亦向记者表述了此种担忧。
1988年，湖北伏旱继春旱，各大沟堰渠塘枯竭，大批农作物绝收；但到了8月下旬，各地连续猛降暴雨，长江形成历史上最大秋洪。
5月22日，长江沿岸省份地方一把手汇聚重庆，在长江防总的主持下商讨防汛抗旱事宜。长江防总总指挥、湖北省省长王国生称，“当前长江防洪形势决非‘高枕无忧’”，要求各地做好防汛准备。
廖作金说，虽然洪湖的防洪体系已经基本形成，但主体上还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成的，很多设备因缺乏资金已年久失修；此外，由于洪湖地区在荆江治理之后被划为分洪区，因此该地区的防洪后续投入也有所不足。
2.被改变的江湖关系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今年大旱虽与当地降水量减少有直接关系，但地区抗旱能力却因江湖关系变化而减弱。
在湖北荆州地区的水系图中，洪湖属于“四湖水系”的一部分。此“四湖”是指荆江地区的长湖、白露湖、三湖、洪湖四大湖泊，历史上，四湖曾首尾相连，浩浩荡荡，加上其他中小湖泊，构成长江中游的“北肺”，与南边的洞庭湖水系隔江相对。
但打开今日的地图，“四湖”中的两个湖——白露湖和三湖——已经完全消失，上游的长湖也被围垦得身形尽失，面积仅剩下一半；而面积最大的洪湖，也在被围垦之后，又被人们将周边水域围上篙网养殖水产，真正的自然湖区所剩无几。
核心提示：被人为改变的江湖关系、尚未完善的流域治水决策机制，正在弱化长江中下游地区的防汛抗旱能力。“我在水利部门工作20多年了，但从来就没看到过白露湖和三湖，仅仅听上一辈人说过那里曾经的景象。”魏昌华告诉记者。
“四湖”水系由此有名无实，其可蓄水量锐减的同时，水质也急剧下降。
“我们还没有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工业化呢，现在水质就已经遭受严重污染了，一方面是农药化肥的大量使
用，一方面就是因为水量不足无法完成自然清洁功能。”一位当地的政府官员说。
但对于眼下前所未见的大旱来说，由于洪湖地区蓄水量大大减少，大湖水源很快枯竭、塘堰由于缺乏相互补水也已干涸，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弱了地区抗旱能力。
洪湖汛期是“水窝子”，旱时又成了“垫锅子”：大旱之下，“四湖”地区县市又纷纷筑坝抢水，致使流经洪湖地区的东荆河与洪排河几近断流。
此外，洪湖抗旱能力的减弱，也与传统“江湖关系”被彻底改变有关。
洪湖是历史上长江泛滥破堤之后形成的“洪泛湖泊”，起初一直与长江自然相连，汛期丰盈、旱季枯水，与长江之水同涨落。但后来，由于当地居民围垦争地，洪湖变成为一个内缘湖，断绝了与长江天然的联系。
“江湖关系是天然所成，‘户枢不蠹、流水不腐’，是有生态学上的道理的。”WWF（世界自然基金会）相关负责人此前对记者表示，许多水利工程，不管是坝也好，还是闸也好，都是阻断了江湖的这种自然连系。
“哪怕仅仅阻断一个月，也会给生态系统带来很大的影响，并导致水资源的进一步分化。”该负责人说。
3.何时“腾库备汛”：流域性决策机制之问
由于洪湖地区“十年八涝”，因此每年该地区的防汛工作都包含一个常规性的预案：3月到4月的冬后汛前期间，湖水要从25米左右的越冬水位下调到24.2米的防汛水位，是为“腾库备汛”。
但这个常规性预案的实施却在今年遭遇大旱。
“我们历来只能执行腾库的地方常规性预案。”一位当地政府人士告诉记者，如果要重新做中长期预案或临时改变预案，这个需要国家有关部门来支撑。
此支撑系统的建立，大则需要各地气象资料及分析信息、水文地质变迁信息的系统汇集，小则需要实时掌握流域各地用水情况、沿江各泵站涵闸运行信息、江湖渠塘实时水情等。在此基础之上，方能进行更为正确、更为灵活的水利决策。
记者从长江防总了解到，这些系统工作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事实上现在也正在长水委的协调下做基础信息网络的铺建工作，但决策机制却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因为会涉及到沿线各地区及各系统、各部门的切身利益。
“近年来极端气候出现几率猛增，长江流域降水量越来越不正常，而中部地区的工业化又对用水量提出更多的要求，这就让流域不少地区加紧申请筑坝蓄水，而各地一哄而上的行为又造成了新的环境变量，使治水决策更加难以制定。”长水委的一位专家表示。
而记者了解到，各地的抢水行为，还因为受到了大型水利工程的“威胁”。比如，在前几年经历大旱之后，不少长江中下游地区纷纷提出建坝计划，地方官员认为，三峡水库蓄水后，出于发电效益等因素的考虑，“上游来水就不太能靠得住了”。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长江最大的支流——汉江流域。由于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将调走汉江中下游四分之一以上的水量，沿岸市县遂争相建设拦河枢纽，以缓解对汉江缺水的担忧。
“地方上这一连锁式的反应，上面很难全部遏止。这种丛林做法不解决，以后长江哪天变成一条水沟也说不定。”一位地方水利部门官员说。
